我被歹徒盯上时，我妈正在为我妹筹备婚礼。
面对绑匪的勒索，她的态度十分冷漠。
“没钱，撕票吧。”
十天后，一件惨不忍睹的分尸案，轰动全国。
作为刑事专案组的一名成员，我妈早就见惯了各种现场。
但随着案情的进一步调查，她的心也莫名地，跟着不安起来。
……北城警局刚刚接到报案。
说有人在城郊的牡丹山上发现了一具女尸。
无头，无四肢。
我妈赶赴现场后，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死者尸体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死者是名年轻女性。”
“从尸体腐败程度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十天前。”
“她的头颅和四肢，是被凶手用利器所切。”
法医带着手套，对着死者好一番检查。
边检查，边感慨。
“又一个变态杀人魔，横空出世了。”
“死者的四肢可是在生前被坎下来的，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
我妈盯着死者看了好一会儿。
确切来说，是盯着死者的衣服。
我从小到大只穿一个牌子的衣服，她是知道的。
就在我以为，她已经认出我时，她却又将紧蹙的眉头舒展了。
“现在的孩子，就只知道追求物质上的满足，吃穿用度全选贵的，压根不管爹妈辛不辛苦。”
“许姐，这牌子的衣服也没多贵吧。”
法医是个二十几岁的小年轻，她狐疑地看向我妈。
记忆中，我妹的消费观比我还离谱。
可我妈却从未指责过她半分。
明明我才是她亲生的。
……两个小时后，刑警小张带着警犬去而复返。
“刘姐，周围都找遍了，没有发现死者的头颅和四肢，我怀疑，凶手已将其转移。”
我妈作为负责本次案件的小队长，听到属下汇报后，只好率人打道回局。
晚上，法医小秦加了个班。
详细的尸检报告第二天一早便出来了。
“死者女，年龄在23岁到26岁之间，生前曾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会上，我妈听着尸检报告的内容，突然有片刻怔愣。
因为，再过两个月我就满25周岁了。
“死者已经死了十天了，她的家人竟然到现在还没来报案。”
“也可能不是本地人，查一下其他省市最近的报警记录，看有没有人失踪。”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积极发表着对这个案件的看法。
只有我妈，全程都有些心不在焉。
十天前，歹徒曾给她打过勒索电话。
只不过，她那个时候正为我妹的婚事忙前忙后。
电话一接通，还不等绑匪说完，她便直接来了句，“没钱，撕票吧。”
电话当时开了免提。
我那声妈还没叫出口，就已经被她挂了电话。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即便当时我害怕极了，但还是替她找了借口。
现在诈骗电话层出不穷……她一定以为，自己是遇上了诈骗犯。
……散会后。
我妈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了桌上的康乃馨。
她瞬间松了口气。
今天是母亲节，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送一束康乃馨给她，虽然最后都会被她丢进垃圾桶。
这一次亦然。
就在她想‘往事重演’时，我妹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我妈的嘴角立刻扬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就连声音也比平时轻了几度。
“晓雅。”
“姑妈，节日快乐~”我妹，其实是我舅舅的女儿。
舅妈死得早，我舅后来又失踪了，比我小三岁的许晓雅，就这么‘登堂入室’，住进了我家。
别看她比我小，绿茶味却贼浓。
“姑妈，我送你的花，你收到了吗？”
“花？”
“是啊，一束康乃馨，里面还有贺卡呢。”
“……我妈死得早，我对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其实在我心里，我早就把姑妈当妈妈看待了。”
什么叫茶言茶语，这就是了。
从小到大，我没少因她挨揍。
也正是因为她的挑拨，我十八岁那年就被我妈赶出了家门。
而她，在鸠占鹊巢后，竟还想把‘身份’转正。
偏偏我妈，就吃她这一套。
“嗯，姑妈也是拿你当女儿养的呀。”
“姑妈，那我以后能叫你妈妈吗？”
我妈怔了片刻，随后笑着应允。
“一个称呼而已，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妈妈~唉。”
眼前的这一幕，不仅刺痛了我的眼睛，更刺痛了我的心。
印象中，我妈好像从未对我这么温柔过。
我每次叫她，她都一脸的不耐烦。
我突然有些想离开了。
我的魂魄之所以会跟着她回来，无非是想看看，在得知我的死讯后，她会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但显然，这对我说，很可能是一种奢望。
就在我的魂魄飘向门口时，我妈突然朝许晓雅问了句。
“你私下……跟你姐联系过吗？”
仅凭几句话就能洞察人心，是许晓雅的看家本事。
“联系过了，我的幸福时刻，当然想让姐姐陪着我一起见证了，可她说，她没空参加我的婚礼。”
“是最近几天联系的吗？”
“得有十多天了。”
我妈没再继续追问。
只是，接下来的一整天，她始终都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下班时，她还特意朝门卫问了句。
“有我的快递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我妈的眼里似是闪过了一丝失落。
这一刻，我好想告诉她。
妈，我的祝福，从今年开始，就要持续中断了。
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不在乎。
又害怕你会真的不在乎。
……三天后，又有人报案，说在郊区的一座废弃工厂里发现了死者的四肢。
我妈第一时间赶赴现场。
我的四肢已经开始腐烂，还未凑近，一股刺鼻的臭味儿便直冲天灵盖。
我妈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凑近，再凑近。
法医一边尸检，一边朝她汇报。
“从四肢的切口来看，应该就是之前的死者。”
“死者的指纹已被磨坏，手腕处被削掉了一块肉。”
我妈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处，久久无法回神。
那个位置，其实有块疤。
开水烫的。
但凶手是个变态，为了把我身上比较明显的特征除掉，他直接拿刀把它剔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拿出手机，翻出我的电话号。
手指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摁下去。
“她壮的跟头牛似的，几个人一起上都未必会是她的对手，我怎么会觉得……死者是她呢。”
“许姐，你说什么？”
我妈嘟囔的太过小声了，法医小秦并未听清，于是又问了遍。
我妈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没什么。”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想笑。
在她眼里，我好像永远都是打人的那一方。
许晓琴一哭，绝对是我惹的。
许晓琴一受伤，八成就是我干的。
我跟同学打架，她不问缘由，就让我跟对方道歉。
可我好想告诉她。
杀害我的凶手，是一名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我虽然学过功夫，但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他手起刀落时，眼睛甚至都没眨一下。
而被匕首刺入血肉的感觉……真的好疼！
……这天，我妈加班到很晚。
法医说，死者的指纹因为磨损得太过厉害，所以没办法通过指纹验证死者身份了。
不过，死者的基因鉴定结果已出。
只要跟死者家属一比对，就能确认身份。
可到目前为止，仍旧没人来报案。
法医小秦，“这小姑娘未免也太可怜了，死这么久，家里人都没发现，这在家里得有多不受重视啊。”
我妈尴尬地扯了下唇角。
两人刚出警局，许晓雅便开门下车，朝我妈走了过来。
“妈！”
我妈重整心情，立刻朝许晓雅微微一笑。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许晓雅挽上了我妈的胳膊，朝她撒娇道。
“今晚，我想跟妈妈一起睡。”
“跟小周吵架了？”
“没有，我就是想你了~”这时，秦法医的电话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朝我妈晃了晃手机，说道。
“我妈也打电话催我回家了，拜拜。”
我妈盯着同事的背影正在愣神，许晓雅直接把她拽到了车上。
她说，她昨晚梦见她爸了。
我小舅的失踪，一直以来，都是我妈的一大心病。
当初，我爸被人指控跟自己的女学生乱搞，女学生的家长找来学校闹事，是我小舅替我爸挨了一刀。
后来，我爸失踪了。
没多久，我小舅也跟着失踪了。
我妈觉得，是因为我爸，我小舅才会出事。
所以，这些年来，她把对小舅的愧疚，全都弥补到了许晓雅的身上，却把对我爸的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虽然，我当时年纪小，但我始终坚信，我爸是被人冤枉的。
可我妈并不相信。
……许是因为想到了我爸，我妈心里的那点儿担忧，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晚上，她跟许晓雅躺在一张床上。
有说有笑。
我就这么自虐般地听着，看着。
眼睛想哭，但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此刻，床上的两人才更像是一对真正的母女，而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多余的。
铃——突兀的手机铃声，突然划破长夜，打断了‘母女’两人的谈话。
我妈拿起手机一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她倏地坐直了身子。
我探头瞧了眼。
上面骤然写着周晓惠三个大字。
而周晓惠，是我的名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