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昭启明的科幻灵异小说《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春光明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里是一处山脚,左边是田埂,右边是高山。中间这一块沿着河生长的,是没人认领的荒田,因为靠着山,土地贫瘠,想要开垦出来得育肥一整年才行。这才没人要。谢昭上岸,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两个大背篓,里头是沉甸甸的鱼获。他冷得牙齿发抖,上岸后将马灯放在地上,赶紧将湿漉漉的袜子和衬衣衬裤脱了,之后将顶在头顶上的干净衣裤麻溜穿上。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都冒了一身。得赶紧回家熬姜汤。心里头念头冒出,谢昭俯下身,将马灯捡起,准备往回走。然而这一瞧,他又是一愣。哎?这是……他蹲下来,认认真真的认了一下,等认清眼前植物时,他的眼睛里顿时迸出了惊喜!荠菜!这一大片,从雪地里冒出一点儿嫩芽的,居然全都是紫红带绿的荠菜!上辈子,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能够大...
《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这里是一处山脚,左边是田埂,右边是高山。
中间这一块沿着河生长的,是没人认领的荒田,因为靠着山,土地贫瘠,想要开垦出来得育肥一整年才行。
这才没人要。
谢昭上岸,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两个大背篓,里头是沉甸甸的鱼获。
他冷得牙齿发抖,上岸后将马灯放在地上,赶紧将湿漉漉的袜子和衬衣衬裤脱了,之后将顶在头顶上的干净衣裤麻溜穿上。
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都冒了一身。
得赶紧回家熬姜汤。
心里头念头冒出,谢昭俯下身,将马灯捡起,准备往回走。
然而这一瞧,他又是一愣。
哎?
这是……
他蹲下来,认认真真的认了一下,等认清眼前植物时,他的眼睛里顿时迸出了惊喜!
荠菜!
这一大片,从雪地里冒出一点儿嫩芽的,居然全都是紫红带绿的荠菜!
上辈子,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能够大批养殖了。
连荠菜也是。
大棚里精心栽培,原本手指长的荠菜,能够长成小白菜大小,虽然瞧着是绿油油漂亮极了,但是吃进嘴里,却早就没了荠菜的香味儿。
谢昭赶紧蹲下身子,抠了一棵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手里的荠菜不大,只有寸把长,但是根粗,味浓,锯齿很密。
甚至不用凑近闻,都能够嗅到那股子特殊的清香。
这用来包饺子,绝对是顶好的玩意儿!
谢昭心里有了主意,他麻溜将荠菜就着河水洗了洗,扔进嘴里,拎着两大个沉甸甸的鱼篓就往家里走。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鱼倒进大水缸里养着,确认每一条都活蹦乱跳之后,谢昭松了口气。
他转头,快步走到厨房,切了点生姜扔进搪瓷缸子里。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过了,这会儿冒着热气儿。
他舀出一勺来,没有红糖,就这么就着生姜水喝了下去。
一杯滚烫烫的生姜水下肚,辛辣驱寒,谢昭冷冰冰的身子终于缓了过来。
他也不敢怠慢,又将锅里的热水舀起来,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
这才彻底回了温。
二十四元六角。
他想,他两辈子拿到过所有的钱加起来,都没有这一笔的分量重了。
…………
两个小时的风雪山路。
或许是胸口那团火撑着,他居然丝毫没有觉得累。
推开破旧的木门,屋子里冷冰冰的空气灌进来。
谢昭这才发现,这屋子太贫穷,太冷清了。
破旧的棉絮,稻草堆起来的床垫,窗户上是报纸糊的,米浆粘不紧,被风一吹就开了。
屋子里冷得刺骨,弥漫着一股子霉味儿。
横梁柱甚至被白蚁蛀了不少,地上散落了一堆堆的木屑。
谢昭收回了目光,神色有些凝重。
得挣钱啊!
不然到时候暮雨和孩子回来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对身体肯定不好。
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将板车停在院子里,木桶拿下来,谢昭转身将白天清理好的鱼篓拿出来,又提前烧了一锅热水。
天很冷。
入夜了更是冷得刺骨。
也幸好河水是活水,谢昭年轻,扛得住,他往鱼篓里撒了点干白面,又挖了点蚯蚓扔进去,这才下了水。
“嘶……!”
哪怕是早有准备,这一脚下去,还是冷得刺骨。
他打了个哆嗦,慢慢的走进了芦苇荡里。
鱼视力不好,到了夜里更是看不清,谢昭嘴里叼着马灯,双手拿着鱼篓,沉着,冷静,找准时机,猛的一捞。
每一下都有两三条鱼。
月儿细如钩,悬在天边。
谢昭终于上了岸。
只是他一路在河水里走,上岸的时候已经到了距离大河滩往下三四百米的位置。
这里是一处山脚,左边是田埂,右边是高山。
中间这一块沿着河生长的,是没人认领的荒田,因为靠着山,土地贫瘠,想要开垦出来得育肥一整年才行。
这才没人要。
谢昭上岸,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两个大背篓,里头是沉甸甸的鱼获。
他冷得牙齿发抖,上岸后将马灯放在地上,赶紧将湿漉漉的袜子和衬衣衬裤脱了,之后将顶在头顶上的干净衣裤麻溜穿上。
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都冒了一身。
得赶紧回家熬姜汤。
心里头念头冒出,谢昭俯下身,将马灯捡起,准备往回走。
然而这一瞧,他又是一愣。
哎?
这是……
他蹲下来,认认真真的认了一下,等认清眼前植物时,他的眼睛里顿时迸出了惊喜!
荠菜!
这一大片,从雪地里冒出一点儿嫩芽的,居然全都是紫红带绿的荠菜!
上辈子,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都能够大批养殖了。
连荠菜也是。
大棚里精心栽培,原本手指长的荠菜,能够长成小白菜大小,虽然瞧着是绿油油漂亮极了,但是吃进嘴里,却早就没了荠菜的香味儿。
谢昭赶紧蹲下身子,抠了一棵出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手里的荠菜不大,只有寸把长,但是根粗,味浓,锯齿很密。
甚至不用凑近闻,都能够嗅到那股子特殊的清香。
这用来包饺子,绝对是顶好的玩意儿!
谢昭心里有了主意,他麻溜将荠菜就着河水洗了洗,扔进嘴里,拎着两大个沉甸甸的鱼篓就往家里走。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鱼倒进大水缸里养着,确认每一条都活蹦乱跳之后,谢昭松了口气。
他转头,快步走到厨房,切了点生姜扔进搪瓷缸子里。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过了,这会儿冒着热气儿。
他舀出一勺来,没有红糖,就这么就着生姜水喝了下去。
一杯滚烫烫的生姜水下肚,辛辣驱寒,谢昭冷冰冰的身子终于缓了过来。
他也不敢怠慢,又将锅里的热水舀起来,洗了个滚烫的热水澡。
这才彻底回了温。
呼!
他畅快的伸了个懒腰。
仰头看了一眼月牙,他心里估摸着这会儿应该是十二点了。
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谢昭决定先睡一觉,今天走了太多的路,又抓了鱼,小腿肚都在抽筋。
钱要挣,命他也要。
翌日。
六点,天色亮起。
一缕微弱的晨光带着暖意,照耀在谢昭的脸上。
他昨天实在是困极了,迷迷糊糊揉了眼,下意识的翻身,想要再睡一会儿。
可是这一动,浑身都痛。
乳酸堆积过度,这滋味叫他顿时疼的呲牙咧嘴。
得。
睡意一下子就驱散了。
他睁开眼,盯着黢黑的房梁,终于找回了意识。
醒了也就不打算再赖床了。
他答应了今天要去送鱼,好不容易找到的挣钱路子,总不能失约。
谢昭起床,稍稍活动了一下,虽然疼得脚发软,但是强大的意志力还是叫他坚持着走到了水缸旁。
鱼儿冬天不容易缺氧,也不容易死。
他昨晚上没清点,今天早上仔细点了点,发现昨晚上收货居然十分不错。
一共三十三条稍大的鱼。
小的杂鱼也有,有全身黑油油的黑虎鱼,寸把长的白条,还有黑白错的麻鱼。
小鱼不经活,死了一些,这会儿飘在水缸里,有些凄惨。
谢昭倒是不在意。
他将死鱼捞出来,找了个破了洞的竹篮子扔进去,顺手就放在了雪地里,为了防止野猫偷吃,他又拿了个罩子罩着。
一切准备完毕,他没有急着去县城。
他可还记得昨晚上发现的那块野菜地呢!
谢昭找了把小锄头,转身就出门了。
…………
今日是个好天气。
大年初二,开始拜年。
石水村虽然穷,但是这风俗还是有的。
大人找出最体面最整洁的衣裳穿上,小孩儿给做了一身新衣裳,要穿完整个正月才成。
大的带小的,拎着一些礼品,出门走亲戚。
一些亲戚在别的村的,这个点也就起来了。
谢昭走在路上,见了好些个人,只是他虽然到石水村一年了,但是却没认得几张面孔。
这也让迎面走来的王金花和谢友顺,笑容僵在了脸上。
两人是谢昭的大伯大伯母,老谢家的长子,老谢头夫妇就和他俩一块住。
两人虽然不喜欢谢昭,可是一个村子,又是至亲,讲究名声,因此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只可惜,他们嘴角笑容刚扬起来,就见谢昭面不改色的擦着他们走了过去。
“你也配喜欢我。”
“你是怎么伤害晚晚的,我会让你加倍偿还。”
宁秋棠满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那冰冷的子弹和锋利的刀片在她身上造成的伤害仿佛深入灵魂一样。
她眼眶湿润蒙着被子无声哭泣。
重生一周了,那个噩梦还是在她脑子里夜夜让她不得往生。
她爱错了人,也做错了事。
京城最耀眼娇贵的大小姐,最后居然落得一个任人欺凌,万人唾弃的结局,最爱的人用最侮辱凌虐的方式把她杀死,灵魂都被撕碎痛不欲生。
远离他,远离他们!
第二天浑浑噩噩的起床。
宁母非常溺爱自己唯一的女儿,看到她红红的眼睛担心的问:“宝宝,是不是心里又不舒服了?”
“要不要去看医生,或者让你三哥来陪你。”
“不…不用!”宁秋棠一听到那个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就立马条件反射的拒绝。
女孩如今刚18岁,也是马上就要高考毕业的时候,少女容颜绝色天骄,清秀的眉眼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地忧虑,无人能及的姿色更添了几分忧郁清冷气质。
宁母疑惑地看着宝贝女儿:“什么不用?”
女儿有抑郁症,每次都需要她的三哥陪着才能好,现在说不用?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两家是世交,又是门当户对,江家老爷子早就说了,两人定下娃娃亲,一毕业就订婚。
所以宁秋棠从小就把江家那位最高不可攀的太子爷当成自己的未来老公。
可是人家不喜欢她,甚至是厌烦,而且他现在有女朋友。
宁秋棠上辈子就是不明白,明明他们两个人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明明他们之间的感情才是密不可分的,可为什么三哥会喜欢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生。
她是高贵的大小姐,是别人匍匐仰慕的千金,可怎么都比不过一个毫无背景的臭丫头,她的自尊心被踩在地上,真心更是被反复践踏。
后来她终于明白,在喜欢的人眼里,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在他眼里都是最好的那个。
所以,她永远都比不上三哥心里的那个白月光,朱砂痣。
“没有妈妈,不用叫他,我就是最近有点生病了,我会自己去看医生的。”
宁秋棠并不恨他们,只是恨自己不争气,更多的还是惧怕他们。
江家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家族,他们家还稍微弱点,而作为江家年纪最小,辈分最大的太子爷,地位更是绝无仅有的金尊玉贵,所以他生来狂妄不羁,目中无人,天之骄子的骄傲让所有人都得低头。
哪怕是她。
可却只有一个人能在那位太子爷面前肆无忌惮的抬着下巴生气,撒娇,去摸太子爷的头,跟他打打闹闹,亲密无间。
她看清了未来,更觉得绝望。
她的喜欢在他嘴里就是不配。
努力把脑子里的想法甩开。
宁秋棠躲开母亲的目光探究,抱着准备好的饭盒就说:“妈妈,我先去学校了。”
“您帮我约一下赵医生吧,放学后我就去找他。”
宁母看着女儿忧虑成疾的背影,微微皱眉。
一高。
京城所有名门世家的子女都在这里上学。
送出去了一代,二代权贵少爷小姐。
而现在的一高,分两个阵营。
江太子爷为首的太子党,和秦小爷为首的纨绔子弟党。
这两个党派的公子哥们,没一个人喜欢她。
可她上辈子非要当现眼包,不喜欢还上赶着凑,显得自己廉价又骄纵跋扈。
所以她最近都避之不及。
宁秋棠坐在操场安静的吃饭,旁边的好姐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你怎么没反应啊,你男神都跟那个平民窟的女人一起参加竞赛了,不知道全校的人都在夸他们金童玉女啊。”
玉娇娇受不了了,最近棠棠好奇怪,以前疯狂打探男神的消息,现在居然不在乎了,以前一听到那个女人跟他未婚夫在一起就各种发脾气,要去教训那个女的。
现在都安静一周了。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死了。
“他们确实般配。”宁秋棠违心地说,不管怎么样,这次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他们爱怎么在一起就怎么在一起。
可她心里不喜欢那个女的就是一直不喜欢。
不会因为重生了就觉得她好。
玉娇娇震惊地看着她:“他们般配,那你呢,你怎么办,你那么喜欢江晟,就这样让出去了?”
“只是一个娃娃亲而已,又没有正式订婚,我会跟江爷爷说清楚…解除婚约的。”
宁秋棠心里很痛,可这是唯一的方法了,她不想再被那个人杀第二次。
既然争不过,那就退出吧,他们的游戏,自己不想再做配角了。
“什么,解除婚约!”玉娇娇比刚才还要震惊的看着好姐妹,她胡说什么?
谁不知道全天下最爱江晟的就是他们棠棠,没有人比棠棠更爱那个男人了,居然说解除婚约!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解除婚约不是要你命吗。”她太了解棠棠了,这么多年的喜欢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更何况棠棠有抑郁症,唯一的解药就是江晟啊。
宁秋棠很想说,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解药了。
“我会没事的,你相信我。”
吃完饭,她带着玉娇娇离开,让她不要再说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刚才坐的地方,一堆桌子椅子后面躺着一个人。
几分钟后,陈锦寺找过来。
“三哥,刚才一堆人等你呢,你在这睡觉咱们都快被人打成肉饼了。”
他把少年蒙在头上的衣服扯开,错落的光影洒在那张风华正茂,帅的天理难容的脸上。
江晟头发微乱,刚醒眼神带着几分慵懒随性,眉眼隐匿着几分傲慢矜贵,一双眼睛不显山不露水却莫名让人害怕。
顶级神颜的五官过于优越,坐在那就是一幅绝世名画,更是人类容貌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就足够让人自卑了。
“小打小闹。”他冷嗤,并不想出面。
陈锦寺立马说:“你不去,你女朋友可是去了。”
江晟冷冰冰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神色不悦,什么意思自己体会。
陈锦寺拍了拍自己的嘴:“好好好,不是女朋友。”
“可大家都这么说,你也不解释啊。”
————
女主死在男主手里有误会,而且男女主双洁
“喂!你发什么呆?还不滚?”
陈雪莲正在嗑瓜子,眼皮子却一直盯着谢昭。
见他发呆,片刻后又狂喜笑出声,只觉得这混蛋指定是想到了什么龌龊法子,又要骚扰家里头,当下脸一沉,快步朝着谢昭走去。
陈雪莲是陈家大姐。
仗着在国营单位上班,又嫁了个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因此很有底气,性子也泼辣。
她抬手就要打。
可下一刻,她愣住了,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只见谢昭低头,眼神沉着,透着股狠劲儿,正冷冷盯着她。
“我不是陈家人,你还想动手?”
谢昭有些讥讽的嗤了一声。
陈雪莲瞬间瞪大了眼。
他刚才说什么?
他不是陈家人?!
“爸!妈!二妹!”
陈雪莲这会儿也顾不上打人了,当下回头,喊道:“你们听见了没?他刚才说他不是咱们陈家人!他承认了!”
陈东海夫妻也略略错愕。
心里头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也不怪几人惊讶。
开年正月,他们亲生儿子被找回,谢昭也被送回了谢家。
算一算,这都一年时间了。
这一年来,谢昭找了他们好几次,每一次都喊他们原来的称呼,口口声声他早就习惯了自己是陈家人。
堪称死皮赖脸,叫人生厌。
这一次大年三十。
陈东海正带着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准备年夜饭,没想到谢昭又上门了。
他红着眼,说要来家里拜年,想他们。
他们早就烦不胜烦,更何况大年三十来找心塞,于是一气之下,陈雪莲就推人下了台阶。
说话也难听了不少。
陈东海等人原本以为谢昭又要像之前一样死皮赖脸说好话,求原谅,没想到眨眼之间,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陈东海眉头皱了皱。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轻轻咯噔了一下。
“谢昭,有什么话,你不该今天来说,大年三十一家团圆,你应该找你自己父母才对。”
一旁,赵兰芝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盯着谢昭,看着这个曾经的儿子,是有一点点心疼的。
可是,一想到他们这些泥腿子,居然敢换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让他在乡下吃了那么大的苦,赵兰芝就胸口发闷,语气也不好了起来。
“你走吧, 也别想着回我们陈家了,我和你爸……”
她语气一顿,又咽了回去,“我们是不会认你的。”
谢昭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的脑海里,往事如走马灯,掠过了自己在陈家的这十八年。
他不否认,这十八年来陈家人对自己不错。
起码吃喝不缺,也曾幸福欢笑过。
所以,他一直抓着那点儿执念,认为他还能回陈家,还能喊他们一声“爸爸妈妈”。
可这一年来。
他被嘲笑,被冷落,被排挤,被痛斥。
就像是一点点扒去他自我欺骗的美好,只剩下血淋淋的真相。
是时候清醒了。
谢昭深吸一口气。
再次抬头,眼底一片平静。
天空中又下了雪,白茫茫的,鹅毛大小,堆叠起来。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如青松,他眼神慢慢的在这个自己曾经生活过十八年的院子里扫了一眼,最后落在了陈东海夫妻的身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了。”
谢昭开口,声音一字一句,像是说给陈东海夫妻,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啪嗒。”
他轻轻的,跪在了地上。
膝盖陷进了蓬松的雪里,埋住他削瘦的膝盖,少年用力的,磕了三个头,起身的时候,白色的雪黏在了他的额头上,衬得他的脸苍白如纸,可再仔细一瞧,又能看见脸颊上有两团潮红。
陈东海和赵兰芝不知道为什么。
忽然就有些不安。
“十八年的养育,谢昭铭记于心,这十八年来,我自认将你们当做亲生父母对待敬爱。”
谢昭定定道:“如今尘埃落定,这三个头,算是拜别养育之恩,从此之后,我谢昭与你们形同陌路,再无关系。”
他说完,起身,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雪。
不再看院中各人脸色,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毫无留恋。
院内。
陈东海和赵兰芝瞪大了眼,直到大女儿陈雪莲和二女儿陈雪梅喊了自己一声,两人才终于缓过神来,脸色有些微妙的复杂。
院子里,凹陷下去的两团雪坑已经再次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陈雪莲冷笑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算是赶走了粘人精,撕下了一块狗皮膏药,咱们这个年过得总算是能松口气。”
陈雪梅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陈东海夫妻。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爸妈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讨厌谢昭。
或许……
以后他们会后悔的吧?
………
石水村,大河滩边,一处泥巴稻草糊起来房子里,林暮雨正拿着针线,给孩子缝制衣裳。
今日是年关,隔着河岸都能够听见村子里响起的热闹爆竹声。
可一切都和她无关。
她知道谢昭不喜欢自己,结婚那日,他喝了酒从县城回来,被人扶进自己房间,稀里糊涂的发生了关系。
他醒来后大怒,认定了这是谢家和她联手耍的把戏,为的就是留住他。
于是,一气之下,带着她就离开了谢家,搬到了大河滩这处没人烟的地方。
他恨自己。
结婚这一年,说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哪怕是自己怀孕,谢昭也从来不多问一句。
她不是不怨。
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林暮雨就咬咬牙,什么都能忍了。
她想。
熬一熬吧。
等孩子出生了,就有盼头了,她总能熬下去的。
她抿着唇,露出浅浅的笑,细细碎碎的光透过门扉,洒在她的眉眼上。
林暮雨低头,轻轻抚上肚子,眸光温柔缱绻。
这是,她全部的希望。
“啪嗒。”
院子外,门忽然被推开,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暮雨一愣。
年关了,马上就要吃年夜饭了,这时候谁来找她?
将手里的针线收拢放在床头,她正准备下床,屋子的门就被猛地一把推了开。
下午的阳光正烈,争先恐后涌入,将来人身形勾勒得清晰可见。
他喘着粗气,满头都是汗,头发上的雪被汗气蒸融,丝丝缕缕的凝结在一起。
林暮雨怔在原地。
这人,不是谢昭还能是谁?
他不是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吗?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这才下午,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有事吗?”
林暮雨有些疑惑,轻声问道。
然而,她话音落定,对面站着的男人却久久没有回答。
谢昭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她,眼睛一点点赤红起来。
眼前的林暮雨,穿着一件湛青色的短袄,洗的发白,虽破旧,却干净,黑色的裤子有些小,脚腕往上空了一截,露出白色的棉袜。
脚上是一双自己纳的布鞋,外头下了雪,这会儿鞋底有些潮湿,带着一层泥。
她的头发很多,有些枯黄,扎成辫子垂在身后,细细碎碎的刘海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明亮而坚韧。
她长得极漂亮,笑起来更是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太瘦了,瘦得叫人心疼,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就像是上辈子,消失在谢昭无数个梦里。
任凭自己怎么呼喊,她都不曾回头一样。
谢昭深吸了一口气。
冷空气入肺,他终于找回了理智,看着面前的林暮雨,他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
幸好。
她还在,孩子也还在。
一切都来得及!
“我回来找你。”
谢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站在了林暮雨的面前,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县医院!”
然而,后者却顿住了,脸色一白,几乎是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肚子,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谢昭,孩子大了,再过几天就要生了,不能,现在不能打,你怎么舍得……”
她的声音发抖,神情恐惧,眼泪已经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谢昭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她是知道的。
可是,再过几天,孩子就要落地了啊!
那是自己的骨血,也是他的骨肉,他怎么舍得?
谢昭一愣,总算是反应过来!
这误会可大了!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赶紧解释,“我带你去是为了生孩子,不是打掉她们,这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舍得?”
林暮雨迟疑的盯着他,眼里还是防备,显然不信。
谢昭无奈继续解释:“双胞胎都会提前,而且比一胎要难生很多,你身体不好,万一生不下来,从咱们村去县城可就来不及了!”
“为了你,为了孩子,我一定要带你们去医院!”
林暮雨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终于犹豫了。
她胎位不正,自己是知道的。
村子里的接生婆来看过,说是有一个是臀位,屁股朝下,到时候想生下来可能有点难。
但是她也没说死,只说以往也有成功过的。
这年头,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在家里找个接生婆上门生娃,谁会去县城医院?
林暮雨也没想过。
她怔怔然看着谢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而谢昭却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
“咱们现在就去,带点衣裳,别的我明天再回来拿。”
谢昭说着,又弯腰,从木头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箱子。
那是自己被陈家赶出来时,带着的唯一一个行李,里头装着他一些换洗衣裳,最重要的,是夹层里有他最后的一百多块的家当。
林暮雨的衣裳很少,拢共就两套换洗的。
他胡乱塞进箱子里,想了想,又去给她拿袜子。
只是这一瞧,又是一愣。
手里头的袜子,缝缝补补,没有一只是好的,上手一摸,全都是疙疙瘩瘩的线头,穿在脚上决计不会舒服。
上辈子,谢昭无数次梦到这日的场景。
他反反复复经历折磨,幻想着如果老天爷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他又该如何。
如今,他一朝重生,这些事,早已经在脑海里演绎无数遍。
呼!
他深呼一口气,扭头对着脸色早就通红的林暮雨道:“坐月子不能下床,贴身的衣服和袜子一定要舒服,这些袜子不要了,等会儿去县城,我去供销社里头给你买两双。”
林暮雨愣了一下。
买袜子?
给她吗?
心里头的忐忑和不安越来越浓,她看着谢昭,低声道:“可是从咱们村去县城有二十里路呢,我大着肚子……”
实际上,她还是纠结。
先不说今天是年关,就单单说去县医院生娃,她就莫名害怕。
没钱,也不熟。
心里总是突突突的落不着地。
谢昭已经收拾好了,一把合上了箱子,落了锁。
他看出林暮雨的犹豫,当下起身,定定的低头瞧着她,坚定而认真道:“我知道你害怕,但是,你想想孩子,就当是为了孩子考量,也该去县医院待产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做稳妥事,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也是给咱们孩子最好的保障,你说呢?”
林暮雨终于被说动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终于点头同意了。
她不知道谢昭到底打着什么心思。
但是,去县城生孩子,和在家里生,哪一个更安全,她不用想都知道。
“可是我的肚子……”
二十里山路,她根本走不出去。
“你放心,我有法子。”
谢昭松口气,笑道。
他边说着,一边扬了扬下巴,示意林暮雨看向院子。
那里,一辆板车静静停着,上头更是早早铺好了被褥,最上面还盖了一层油布,这是防止下雪打湿了被褥的。
林暮雨惊得瞪大了眼。
“我来的时候经过爹妈的院子,借了板车,咱们先去县医院生娃,妈明天就过来照顾你。”
他说着,一把拎起箱子,放到了板车上,之后这才走过来,对着林暮雨道:“走吧?现在就出发!”
直到躺在板车上,离开了石水村,林暮雨还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
板车走得很慢,但是极稳。
谢昭很高,板车的绳子挂在他的肩膀上,绷出锐利的弧度。
他从不是干粗活的。
早些年养在陈家,也是如珠如宝的呵护着。
一双读书人的手,细嫩修长,肩膀更是又薄又挺,从来没有被农活压弯了腰。
可现在……
他微微弓着身子,咬着牙,托着板车往前走,路上积雪又厚又深,他的额头上早就密密麻麻的布了一层的汗。
林暮雨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
她缩了缩身子,心里头复杂极了,忍不住道:“我,我自己下来走吧……走一会儿我再歇息一会儿,你太累了。”
“不累。”
谢昭喘了口气,笑着回答道。
他不是安慰她。
而是实打实的不累。
他曾经想了无数次,如果自己早点回来,推着板车带她去县城里的话会是怎么样。
他的女儿,能活下来吧?
真心诚意对自己好的爹妈,会接纳自己吧?
而她……
也不会和自己离婚吧?
他想了无数次。
这路,他也在三十年来,反复推演了无数次。
如今,虚幻的重量化作实质,压在肩头,沉甸甸的,粗糙的绳子摩擦着他的肩膀,刺痛无比。
可是,他怎么会累呢?
谢昭明白,他肩膀上担着的,是他的妻子和孩子,更是他这三十年来日日夜夜的忏悔和对自己的救赎!
傍晚时分。
天空上下起了鹅毛大雪。
林暮雨的肚子开始痛了起来。
这疼痛来的又密又凶,按照一般情况,头胎产妇的宫缩持续时间很长,宫口开的也会慢很多,先是半个小时痛一次,再慢慢的变密集,最后宫口开全。
这期间,从半小时痛一次到最后三分钟痛一次,往往要耗费上一整天时间。
可往往有例外的。
就好比林暮雨。
从肚子微微开始有些疼痛,到剧烈密集的疼痛,不过短短一个小时。
她疼得浑身发抖,蜷缩在棉被里,身上冒出大片大片的冷汗。
“好,好疼……”
她咬牙呻吟,脸色惨白得不像话。
谢昭浑身绷紧,加快步子,强行冷静安慰她:“别怕,暮雨,马上就到医院了,你瞧,就在那边。”
他走得很快。
十分钟,板车到了医院门口,谢昭轻手轻脚将板车放下来,而后脸色发白的朝着护士站冲了过去。
“有人吗?我媳妇儿肚子疼,马上要生了!”
值班护士来的很快,问了一下情况,知道是初产妇,当下还有些不急不缓。
“急什么呀,头胎都很慢的,我先看看宫口再说。”
她指挥着谢昭将林暮雨抱着进了病房,瞧见林暮雨的肚子,“哟”了一声。
“瞧着挺瘦,怎么肚子这么大?”
谢昭快速回答:“是双胞胎。”
双胞胎?
这年头,双胞胎都是高危产妇,再加上医疗条件不好,这生产不亚于进鬼门关。
护士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她赶紧伸手,查了查宫口,这一查,顿时吓了一跳!
“开五指了!有一个胎位还不正!”
她惊得说不出话。
这可是头胎!
宫口开的这么快?!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喊黄医生!她是主任!马上就来!”
护士说完就小跑了出去。
谢昭的心也猛地跟着悬了起来。
开五指?
胎位不正?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多问,病床上的林暮雨已经疼得冷汗涔涔,抓着栏杆疼得发起抖来。
头发全都被汗湿了,嘴唇更是被咬得发白,隐隐瞧见丝丝血珠往外冒。
“你别怕,医生很快就来,别怕!”
谢昭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他只能一遍遍的握住林暮雨的手,一点点用力。
黄医生很快就来了。
她又查了一遍宫口,脸色凝重吩咐:“赶紧让人去把产房准备好,开八指,马上就能生了!现在就去!”
跟着来的小护士飞快又跑了出去。
没多会功夫,来了两个护士,推着林暮雨就去了产房。
一系列动作又快又稳,等到谢昭反应过来时,产房的门已经关上了。
他手脚冰凉,站在门口,大脑空白,盯着刷着黄色油漆的产房大门,脑海里这一刹那掠过了很多画面。
谢昭哆嗦着,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去兜里摸烟,可摸到空荡荡的口袋他才想起来,他重生了。
抽烟的习惯,是上辈子离开石水村后才养成的。
他深吸一口气,侧头看了一眼窗外。
夜色里,几朵艳丽的烟火绽放,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划破黑夜,热闹无比。
那是陈家的方向,如今的烟火,也就家里富裕的人才买得起。
他才终于恍惚间想起,今天是大年夜。
“咯吱……”
产房大门被推开。
一个小护士探头看了看,喊道:“林暮雨的家属在不在?”
谢昭快步上前,身子僵硬又紧绷,声音都在发抖:“我,我是!她还好吧?没事吧?孩,孩子呢?”
“都好!真惊险!幸好你提前送来了,不然孩子指定保不住!太快了!吃了不少苦头哩!”
小护士心有余悸道。
她又瞧了一眼谢昭,语气顿了一下,有些不太高兴。
“生的两个小丫头,都健康,就是太瘦了!我就没见过这么瘦的产妇和娃!也不知道怀孕的时候你给吃的啥!”
“这两天就暂时住在医院里,最重要的是你媳妇儿!她身体太差了!头几天指定没啥奶,小奶娃不能奔波,你媳妇儿也得养着,住院观察几天,对大人小孩都好!”
谢昭神色惭愧,赶紧点头。
小护士这才伸手一拉,将自己身后的一个小床给拽了过来。
“呐,你瞧瞧,大人还要观察,等会儿才能出来。”
谢昭就这么毫无防备的侧开头,一眼就看见了那两个小小的,嫩嫩的孩子。
她们安安静静的躺在被单里,睁着眼,好奇的打量着世界,也打量着自己。
眼神对视的一刹。
谢昭的呼吸止住了。
他和她们,曾经是见过面的。
血淋淋灰白又干瘦的小身子,僵硬的泡在木桶里,脸蛋是青白色,眼睛闭着,嘴唇更是乌青得可怖。
了无生气。
而现在。
她们就这样,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粉嫩嫩的嘴唇,泛红的皮肤,虽然很瘦,有些营养不良。
但是。
是鲜活的。
温热且柔软的。
谢昭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们的小手。
掌心柔嫩到不可思议。
“咿呀……”
小奶娃有些犯困,发出呓语,下意识的抓住了谢昭的手指,嘴唇也做出了吮吸的动作。
谢昭一刹那血液直冲脑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孩子饿着呢,给你们瞧一眼,看完我要带去病房观察几天。”
谢昭赶紧点头。
小护士将小奶娃的胳膊给塞进了棉被里,之后就推着离开。
“呼!!”
片刻后,谢昭终于重重的,用力的呼出了胸口一直压着的那口气。
他觉得血液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奇异的跳动,一股子兴奋又愉悦的感觉,野蛮生长,席卷全身。
她们活下来了!
他,当爸爸了!
…………
林暮雨被推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站在窗边,盯着窗外的谢昭。
少年身形修长,一件简单的湛青色短袄,黑色的确良长裤,布鞋,被他穿得比挺好看。
谢昭有一副好皮囊。
林暮雨那会儿嫁给他,多一半是因为他这张脸。
只可惜,她年轻,并不知道这背后要付出的代价。
她怎么就没看出,谢昭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呢?
结婚那日,他喝了酒,进来的时候怒气冲冲的,一把压在自己身上,就发生了关系。
第一次的感受并不美妙。
那时候的自己,也有小女儿家的悸动和欢喜的吧。
只是第二日一大早起来,冷冰冰的床,还有少年嘲讽厌恶的眼神,让她如坠冰窟。
“你满意了?”
他盯着自己,冷笑着,一字一句说着最绝情的话。
“你要嫁给我,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你就一辈子耗死在这里吧!”
谢昭说完,转身就走,当天下午就带着自己搬到了大河滩。
这一年来,她怀孕,期待过,欣喜过,也曾经盼望过。
他当了爹,会不会改变?
会不会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亦或者,会不会对自己有一点点的欢喜?
然而。
时间如刀,一点点,将她全部的希望摧毁,一刀刀,刀刀渗血,要人命。
她已经不会期待了。
再也不会。
……
听见声音,谢昭赶紧转身,迎了过来。
见林暮雨闭着眼,谢昭轻手轻脚推着她进了病房,又挂上了点滴。
挂点滴的时候她终于醒了过来,谢昭先是找了个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用厚棉袄捂着的铝皮饭盒,轻手轻脚打开,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我买回来的红糖鸡蛋,你先吃,等咱妈来了,她再给你下面。”
谢昭轻声解释:“过年外头没开张的铺子,这是从胡同巷子里一个大娘家里头买的,你将就一下。”
林暮雨没动。
她定定的盯着谢昭,忽然开口道:“你怎么还不走?”
谢昭一愣。
“走哪里去?”
他下意识应道。
林暮雨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唇,别开眼,轻声开口。
“不是你说的吗?”
她语气有些自嘲,“你哪里都可以去,除了和我待在一起。”
余下的话林暮雨没有再说。
她怎么会忘记呢?
那日,她满心期待欢喜的跟着他,搬到了大河滩。
她天真以为,谢昭是想要好好和自己过日子,和她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
可那日夜里。
他居高临下的站在床边,盯着她,眼睛里的厌恶赤裸裸毫不掩饰。
“我哪里去不得,要和你待一起?”
“咱们就一起耗死吧,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一字一句,像利刃,杀人诛心。
那也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谢昭是这么厌恶自己。
病房里有一瞬间的死寂。
谢昭顿了顿,脑袋里几个零星片段浮现出来,叫他恨不得现在立刻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
他到底在中二些什么?!
要命!
“咳咳!”
谢昭看向林暮雨,硬着头皮道:“我给你道歉,我以前说话难听,伤害了你,对不起。”
“我年轻不懂事,任性又自私,做了很多错事,我被蒙蔽了眼睛,仗着你们对我好,任意妄为,总觉得有补救的机会,也总觉得一切都来得及,只要我回头,你们都会在,会包容我,等我。”
“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不是这样的。”
他神色认真,眼睛里有细碎的光在闪烁,声音又轻又柔,这是他的真心。
“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会用行动证明。”
最后一个字落定,林暮雨浑身僵住。
就像是湖面投入巨石,惊起波浪,她怔怔然,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不用回答,我知道让你现在就原谅我是在道德绑架你。”
谢昭很平静,笑了笑,将碗筷再次往前递了递,“我只希望,你别再赶我走就足够了。”
林暮雨的心脏这一刹那漏了一拍。
她终于缓过神来,伸出手,接过了谢昭手里的饭盒和筷子。
还是热乎的。
他一直捂着。
鸡蛋很糯,混着红糖的味道,在这个年代是难得的香甜滋味。
她吃的很快,一共六个鸡蛋,林暮雨吃了三个就停了下来。
“这三个……”
“我吃过了。”
谢昭摆手,笑着对她道:“我买了饭吃的,不饿,你吃吧。”
见林暮雨还有些犹豫,他补充道:“医生说了,你不吃好就没奶,女儿可要挨饿。”
听见孩子,林暮雨的神色这才软了下来。
她没有再坚持,低头,将剩下的三个鸡蛋也吃了,红糖水更是喝得干干净净。
谢昭终于松了口气。
窗边,传来巨大的烟花爆炸声。
孩子们拿着碎鞭炮跑来跑去,笑得纯粹悦耳。
谢昭想。
明天开始,必定是一个崭新的年!
…………
初一,早上六点。
门被推开的瞬间,谢昭就醒了。
来人个子不高,背有些微微躬着,穿着蓝色夹袄,身上打了几块补丁,灰白色的裤,脚上一双水红色洗得发白的鞋。
她头发蓬松花白,裹着蓝色的头巾,脸色发黄削瘦,佝偻着,有些忐忑朝着里头瞧了瞧。
灰蒙蒙的天光里,她死死拽着一个蓝布包,眼神不安的朝着里面看。
谢昭顿了顿,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人,不是他亲生母亲田秀芬,还能是谁?
上辈子,自己被赶回谢家。
满心满眼都是被欺骗和被抛弃的痛苦。
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田秀芬对自己的那颗爱子之心。
怎么会瞧不见呢?
她偷偷给自己留的鸡蛋,给自己吃最干净的白馍,甚至连过节时好不容易吃上的一两块肉,都会趁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碗底。
谢昭眼眶有些热。
他盯着田秀芬看了一会儿,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妈,我在这里。”
田秀芬身子僵住了。
她有些发愣,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儿。
妈?
是喊自己吗?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像是……二小子的。
可是,他怎么会喊自己妈呢?
自打年头回来,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年来,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
只是昨日,谢昭忽然上门,说是媳妇儿要生了,来县城里头生,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天蒙蒙光的时候,就煮了鸡蛋带着红糖来了。
田秀芬迟疑着不敢应声儿。
谢昭却再次站起来,打开了病房里的灯,轻声喊她:“妈,我在这儿呢!”
田秀芬总算是瞧清楚了。
谢昭站在她的面前,笑着看着她。
眼里没有厌恶,没有恶心,那么乖巧听话,喊她一声妈。
田秀芬鼻子忽的一酸,眼泪簌簌就往下落了下来。
“哎!”
她颤抖着,赶紧应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谢昭怎么忽然认了自己,但是这一颗心就像是忽然在冰天雪地里头升起了太阳,暖烘烘的。
“暮雨生了两个闺女,不过太瘦了,还要住两天院,补一补,你别担心,都很健康。”
谢昭轻声笑着道。
田秀芬点点头,这才走了进来。
她将怀里的蓝色布包放在了床头柜上,又轻手轻脚打开。
“我早上起早煮的鸡蛋,昨儿个刚从鸡窝里摸的,煮的多,你俩都吃,别饿着了。”
她轻声道。
谢昭这才看见,包裹里头是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很大,用厚厚的衣服裹着,只有上头冒着一层雪,可里面还冒着一点热气儿。
可见田秀芬抱在怀里捂了一路。
林暮雨这会儿也醒了。
她睁开眼,喊了一声“妈”,之后这才支起身,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鸡蛋。
等到两人吃完,田秀芬立刻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带了个脸盆过来,当下就去打了热水,给林暮雨擦身子,换了干净衣裳,又将沾了恶露的裤子拿去洗。
谢昭这才知道,他照顾得有多敷衍。
“笃笃……”
病房门被敲响,是小护士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产妇进来。
“就住在三床吧,你今晚上就要生,可别乱跑了。”
产妇点点头,这会儿显然是开始阵痛了,脸上有些汗。
安顿好产妇,小护士又看了一眼谢昭,“一床的家属,你跟我过来一下。”
谢昭一愣,赶紧站起来。
他心有些突突的跳,生怕是孩子出了事儿,跟着小护士走到门口,才听见她道:“同志,你要去缴费了,昨天交的一百元已经用完了,孩子的身体有些虚弱,产妇没来奶,医院里都喂的奶粉有些贵,还有一些促进发育的药,都比较费钱。”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可能还要二百元才行,同志,你看看什么时候……”
谢昭一愣。
他没想到居然要这么多!
这年头的二百元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要知道,就算是吃公家饭的,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
他顿了顿,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可是这迟疑的功夫,叫小护士以为他是犹豫了。
“要是实在是没钱,我就和黄医生说一下,换个牌子的奶粉,药也少用一点,应该没什么……”
“不行!”
然而,小护士话没说完,谢昭就猛地皱起眉头,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要最好的!”
他神色认真,盯着小护士,“我最迟下午就交上,绝对不会拖欠,你们放心。”
小护士一愣。
说实话,昨天这人将他媳妇儿送来的时候,医院里头上下对他的印象都不好。
不为别的。
就单单瞧产妇就知道了。
哪家产妇这么瘦?
还是双胞胎!
生的时候几次体力不支昏死过去,要不是黄主任经验足,耐心够,这孩子指定保不住!大人都会有危险!
这人能对自个儿媳妇儿好?
今天医药费一没,护士站几个照顾小娃的护士就慌了。
没人敢过来催缴费!
要知道,这年头女娃不值钱,多少人悄摸摸一出门就把女娃给扔了?
再加上瞧着就是个不疼媳妇儿的,这来催缴费,可不就是来挨骂碰钉子么!
结果没成想,谢昭居然一口答应了!
还要求用最好的!
哎?
小护士总算是瞧着谢昭顺眼些了!
她喜滋滋的,露出了个笑脸来,对着谢昭点点头。
“同志,你放心,我们指定把你小闺女照顾好!她们可乖着哩!”
小护士说完,转身高高兴兴离开了。
谢昭转身回病房,一回头就看见林暮雨和田秀芬紧张担心的面孔。
他赶紧安慰。
“孩子没事!好着呢,能吃能喝,你们别担心。”
林暮雨这才松口气,又躺回了病床上。
她张口想继续问,可下一刻,田秀芬就伸出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劝她:“好好休息才成,你不想早点来奶给娃喝了?”
“医院里头的事儿,有我和二小子,你别操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林暮雨迟疑着,点点头,闭上眼休息了。
田秀芬看了谢昭一眼,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来。”
田秀芬带着谢昭,走到了走廊上。
还没等谢昭发问,田秀芬就已经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蓝色碎花布兜子。
“这钱,你拿着。”
谢昭低头,神色一顿。
蓝色布兜里,是一沓厚厚的钱。
打眼一瞧,是零零碎碎的散钱,最多的是二元和五元的面额,也有三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钢镚儿,几分的。
“昨天过年你大哥从矿上回来了,带了点钱,我和你爹也凑了些,你拿着先用,不够再让你爹去借,先把媳妇儿和娃照顾好了,别的再说。”
谢昭的眼眶蓦地有些发烫。
他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伸手,将钱接了过来。
“妈,你放心,这些钱,我会还给大哥的。”
谢昭轻声却坚定道。
田秀芬没说,但是他上辈子后来却知道了的。
上辈子,谢诚一直在矿区里下矿,那是拿命换的钱。
家里头困难,谢诚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本,全都给自己娶媳妇儿了。
这年头,矿上条件不好,总生病不说,更是三天两头死人,有些外地的工人,死了没人来领,就这么草草用草席裹了,往矿里一扔,再一埋,谁知道?
谢诚原本打定主意,攒够了媳妇儿本,再过两年就不下矿,回来跟着他爹谢友振在地里头讨食儿。
虽然挣得少,但是起码踏实,不担心往矿井里一扎,再也出不来。
可是,谢昭回来,娶了媳妇儿,他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谢诚一声没吭,过了年,再次下矿。
而上辈子,谢昭再次听见消息,是三年后了。
矿里出了事。
一共下矿的十三个劳力,全都没回来,谢诚就是其中一个。
田秀芬哭瞎了眼,谢友振也一病不起。
家从此之后,彻底塌了。
谢昭深吸一口气。
他眼眶已经有了湿意。
田秀芬却没察觉到,她只是温柔的笑了笑,又伸出手,在谢昭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大哥就是这性子,锯嘴葫芦,半天没个声儿,可他心里头热着哩!你回来,他高兴,你就放心吧,这钱不用算的这么清,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总归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比啥都强。”
田秀芬说完就转身进了病房。
谢昭盯着这些钱,沉默了一会儿,飞快点了点。
一共是二百一十三元。
他没有多纠结,去交了费,又去护士站,问了问自家闺女的情况,听见一切都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走出医院,又去了之前买鸡蛋的那一家,要了三碗鸡汤面,厚厚的一层油,飘着一股子诱人的香。
他先将自己的那一碗吃完了,这才端着剩下的两碗回了医院。
见着谢昭买鸡汤面,田秀芬心疼坏了。
她赶紧道:“我带了馒头,吃这个就成!这面给你媳妇儿留着,我不用吃!”
谢昭却摇头,坚定的看着她。
“妈,你也吃,我知道你心疼钱,我等会儿就回家,把泥炉子背来,以后咱自己下面做吃食。”
林暮雨也轻声道:“妈,你也吃,辛苦一天了,你要不吃,我哪儿能吃得下?”
田秀芬这才伸手接了过来。
她拿过饭盒,将里头的鸡肉和鸡蛋细细挑出来,一并拢到了林暮雨的碗里,叮嘱她:“你多吃些,才能下奶,娃有奶吃才不饿。”
林暮雨点头,没再拒绝。
这边,田秀芬又听见谢昭说要回去,当下又细细叮嘱了一遍,要他多带点东西来。
谢昭一一记下。
等两人吃完,他把洗干净的碗筷还回去,这才推着板车,走回石水村。
…………
石水村位置很偏。
从湖东县走出来,顺着山里头走,二十里山路,两小时才能走到。
石水村,顾名思义,这山坳里头不是石头就是水,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好粮食。
几座大山绵延,将它包裹环绕,一条河水沿着山脚奔腾,算是彻底隔绝了外头的路。
因此,石水村又穷又偏僻,当年打仗都没能打进来。
谢昭回了家,仔仔细细的将东西收拾了一番。
换洗的衣裳,泥炉子,再带点儿自家砍的柴火。
这住院,估计要几天,顿顿买吃的,田秀芬能心疼坏了。
再者,谢昭兜里也没这么多钱,他得省着花才行。
东西收拾好,全都捆在了板车上,谢昭抬头看了一眼天,已经是傍晚了。
他想了想,又盯着河面看了一会儿,心里头一个念头闪过。
上辈子自己似乎在哪里瞧见过,产妇喝鲫鱼汤是最好的。
补身体又下奶,很是有效。
而且这几天想来应该还会有产妇生孩子,他要是抓得多,能卖出去的话,也算是一笔挣钱的买卖。
至于抓鱼,他还是会的,上辈子林暮雨离开后,自己一个人在大河滩这里生活了一年多。
这一年来,他几乎足不出户,饿了就自个儿去河里头捞鱼,技术锻炼得炉火纯青。
谢昭说动就动。
他从屋子里找出了几个簸箕,拿着锄头,在河滩外一片稍微肥沃一点的土地里挖了挖。
没多大会儿,细红蠕动的红蚯蚓就冒了出来。
他将蚯蚓放进簸箕里,拍了拍手,这才起身,朝着大河滩走去。
这河是慢慢深下去的,天很冷,谢昭走得很慢,手里头拿着簸箕,靠近芦苇荡边悄悄的将簸箕放了下去。
这年头河里的鱼很多,没有断子绝孙的毒鱼法子,也没有电鱼,再加上天冷鱼儿觅食很难。
因此这簸箕一放下去,没多大会儿,就瞧见几尾巴掌大的鱼儿嗅着味儿朝着这里游了过来。
谢昭屏住呼吸。
那几尾鱼警惕异常,尝试着朝着簸箕里游了游,可水面稍稍起了波澜,就立刻掉头游走。
他就这样僵住没有动。
而水里头,细红的蚯蚓正不安缺氧扭动,散发出来的食物香味勾引着它们。
终于,在试探了几次,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后,它们终于是放心大胆的游了进去,大口大口抢着吃了起来。
芦苇沙沙作响。
而对于谢昭而言,就是这个时候!
“哗啦!”
他动作快而迅猛,一下子将簸箕往上抄了起来!
“哈哈!”
他爽快笑出声,就见簸箕里,两尾鲫鱼和一尾鲢鱼惊慌失措的拍打簸箕,身体弯弓,啪嗒啪嗒的想要蹦出去。
谢昭飞快抓起它们,几步走到岸上,扔进了水桶里。
没有多看,谢昭再次下了河,他顺着水草和芦苇里头钻,凭着记忆,找到几处鱼儿多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灰蒙蒙暗了下来。
冬日的河水冷得刺骨,谢昭牙齿早就冷得咯咯作响,他也不再贪多,转身飞快上了岸。
他回家,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又裹着棉袄缓了会儿,总算是缓了过来。
呼!
他长呼一口气,扭头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战利品。
一共十五条鱼。
十条鲫鱼,剩下的五条则是三条草鱼,一条鲤鱼,一条鲢鱼。
个头基本都不大,最多的也就是二斤多,倒是鲫鱼很漂亮,基本上都是巴掌大小的个头。
只是因为是冬天,没什么吃的,因此这些鱼都瘦得呈现出十分漂亮的流线型躯体。
有了鱼,谢昭又去灶台角落里头拿了一把夏天存的生姜,为了防止天黑走山路,他还扎了一个简易火把。
这些都是上辈子他一个人独居的时候学会的技能。
如今倒是都派上了用场。
…………
七点。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初一这日还是很热闹,县城里头亮起了灯笼,有小孩儿玩着呲花,高高兴兴的跑来跑去。
外头又下起了雪,鹅毛大,很轻,却很密。
田秀芬坐在床边,有些坐立难安,林暮雨也忍不住从床上探起头,朝着外头看。
“这么大的雪,我怎么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田秀芬搓了搓手,眉头拧着,担心得不行,“他哪儿拉过车呀!我真是糊涂了,山里头路那么难走,哎哟,我真是鬼迷了心,怎么叫他回去了?”
林暮雨抿了抿唇。
她漂亮的杏仁眸子里,有了一丝微妙且迷茫的光亮。
实际上,她到现在还是处于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中。
谢昭……
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会担心自己,会紧张孩子,甚至于对田秀芬的态度也大不相同。
一个人,真的能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变吗?
林暮雨到现在还记得,昨天早上,谢昭冷冰冰的摔门出去,冷冷留下话来——“今天过年,我不会和你一起的,别找我。”
她的一颗心早就死了。
可不过是转眼间的功夫,他就又再次猛地推开门,鲜活意气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用她看不懂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说,我带你去医院。
为了孩子。
为了你。
林暮雨不是不怀疑的。
可是,这一天下来种种,她的戒备和怀疑也稍稍散了一点。
如今,外头下起大雪,谢昭一个人推着板车,从家里带东西来。
林暮雨低头,轻轻看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有一点点的,微妙的触动。
是……担心他吗?
隔壁床的产妇已经送进产房了,来照顾的是她亲妈。
见着田秀芬和林暮雨盯着窗外紧张模样,她忍不住羡慕道:“同志,你对象对你可真贴心!下这么大的雪,还回去取东西,今天早上也一直在照顾你哩!真是个贴心人,比我家那姑爷强多了!”
两人都没什么心思,当下勉强笑着应付了几句。
又莫约过了半小时,门外终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妈,暮雨,我回来了。”
是谢昭。
他的身上,肩膀上落满了雪。
脸颊通红,眉毛上都是晶莹的水珠,脚上都是厚厚的一层泥巴,沾了很多暗红色鞭炮的碎屑。
而他的身后,满满当当一大堆东西,全都是从板车上卸下来的。
谢昭从口袋里拿了两片叶子出来,将脚上泥巴擦了擦,又把雪掸了掸,这才放心走进病房里。
都是生活必需品。
这年头,医院还没有管的那么严,自己带足了工具,还是能在医院里煮饭做菜的。
田秀芬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赶紧站起身,快步上前,从谢昭的手里将东西接过来,道:“快进来暖和暖和!这么冷的天!明天你别回去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谢昭没搭腔。
他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又和田秀芬将东西全都搬了进来。
满满当当的,堆在角落里,他甚至连盐和油都带了过来。
“妈,你先做饭,东西我来收拾。”
谢昭道。
田秀芬点头,吸了吸鼻子,当下也赶紧麻溜的动起了手。
她把泥炉找出来,还有那捆柴,全都拿到了外头去,之后又翻了翻,在谢昭带来的包裹里看见了面和鸡蛋。
外头还套着供销社的报纸。
显然是刚买的。
她有些心疼钱,但是到底没多说,拿起面和鸡蛋就走了出去。
“我去做饭,你看着你媳妇儿。”
谢昭点头。
他将东西大致理了理,那一大桶鱼放在了角落里,又往里头加了一点水,确保不会缺氧,他这才走到床边坐下。
呼。
他呼了口气,搓了搓冻僵的手,看向林暮雨。
“你好些了吗?”
谢昭轻声问道,又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还疼吗?饿不饿?”
林暮雨一僵。
她眼睛落在了谢昭的身上。
两个小时的风雪山路,他肯定是极冷的。
肩膀上没有掸干净的雪化成了水,打湿他湛蓝色的棉袄,晕开一片深深的水渍。
他的耳朵通红,脸颊也是。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可是……
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林暮雨盯着谢昭看了几眼,忽然明白了。
是眼睛。
是他看自己的眼神。
没有厌恶和痛恨,而是亮亮的,希冀的,仿佛自己……是他的希望。
林暮雨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她脸颊微微烫了一下,这才飞快低下头,小声应道:“好很多了,不怎么疼了,也不是很饿。”
谢昭这才放了心。
只是,他搓了搓手,正准备起身的刹那,忽然听见床头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
“把手放进来捂一下吧。”
她轻声道。
谢昭一愣。
他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僵硬的抬头,去看林暮雨。
后者却也正瞧着他。
她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微微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她的心思。
她抿了抿嘴唇,又道:“被窝里暖和一点,你的手吹了雪,再冷下去会长冻疮的。”
说完后,甚至伸手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谢昭怔怔然,将手放了进去。
很温暖。
很明显是刚才林暮雨躺过的地方。
麻木的手慢慢有了知觉,谢昭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再次换了个温暖的地方。
指尖触及到一抹柔软。
隔着布料,仿佛都能够摸到她细腻柔嫩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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